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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文全球史:中國文脈
崇禎傳 本書特色
1.復旦大學晚明史專家樊樹志經典力作。樊樹志先生集六十余年功力,于近年推出《重寫明晚史》系列圖書,頗受學界和大眾青睞,其晚明史成果的奠基之作為《萬歷傳》和《崇禎傳》。此次,中華書局版《崇禎傳》,除修正錯訛外,作者特擬163個小標題,綱舉目張,使閱讀充滿節奏感。 2.像《史記》一樣精彩。具象描摹明朝*后十七年的歷史,崇禎一朝的歷史長卷在撥亂反正、大臣傾軋、邊關危急、中原土崩、京畿失守、政權更迭間徐徐展開。注重情節、對話,注重形象、具體,注重心理描寫、人文關懷,讓歷史人物以他們自己的語言、方式和裝束出現在我們面前,歷史得失和個人休咎如在目前。 3.不近聲色的勞模皇帝求治而不得丟掉江山的歷史悲劇。崇禎帝不是昏君,也不是政治完人。他有政治智慧,即位兩個月扳倒魏忠賢;他有政治決心,以中興為己任,孜孜求治;他有政治氣節,寧可自縊殉社稷,也不茍活受辱。然而,他缺乏領導力,生性多疑,剛愎自用,懲處失當,致使文武群臣離心離德;他執政動機是善的,效果卻多是惡的,越作為,錯得越多,“枉卻此十七年之精勵”。是衰朽的明朝氣數已盡,還是皇帝個人的政治素質使然?
崇禎傳 內容簡介
崇禎帝在有明一代,算得上是一個勵精圖治、有所作為的皇帝。只是時運不濟,他接手的是一個內外交困的爛攤子,衰亡的征兆在他出生之前早已初見端倪。他力圖挽狂瀾于既倒,很終未能成功。這是一場悲劇,個中緣由錯綜復雜。自古昏君多亡國,崇禎帝勵精圖治非昏君,為何也亡國?攘外與安內的二難選擇,怎樣才能給出圓滿的答案?歷史留給后人諸多思考。
崇禎傳 目錄
序言
**章 受命于危難之際
一、“召信王入繼大統”
曇花一現的泰昌朝 朱由校:“至愚至昧之童蒙” 熹宗何以絕嗣 信王朱由檢 “吾弟當為堯舜” 魏忠賢心存異志
二、不動聲色逐元兇處奸黨
“皇考皇兄皆為此誤” 魏忠賢與客氏 《久抱建祠之愧疏》 “令崔呈秀歸籍守制” 倒魏輿論逐步升級 “去惡務盡” 魏忠賢懸梁自盡
三、定閹黨逆案,毀《三朝要典》
為維新之治掃清道路 清查閹黨逆案 銷毀《三朝要典》 “天下不患有真小人,而患有偽君子” 公布欽定逆案
四、昭雪冤獄,弘揚正氣
“東林乃天下人才之淵藪” 為志士仁人平反昭雪 《碧血錄》與《玉鏡新譚》
第二章 刻意營求中興之治
一、寄厚望于袁崇煥
袁崇煥寧遠大捷 “五年而遼東外患可平” “以遼人守遼土,以遼土養遼人” 寧遠兵變與錦州兵變
二、同室操戈:毛文龍之死
“毛文龍滅奴不足,牽奴則有余” “將江山而快私忿,操戈矛于同室” 袁督師斬毛帥 “室戈方操幾時休”
三、己巳之變:袁崇煥的悲劇
同室操戈的后患 皇太極的離間計 “著錦衣衛拿擲殿下” 翻案風波與袁崇煥之死
第三章 憂勤惕勵,殫心治理
一、“今日吏治民生夷情邊備事事堪憂”
“逆珰余焰未滅,邪議尚存” 革除積弊,推行新政
二、“此時不矯枉振頹,太平何日可望”
“臣下凜凜于救過不及” “何官非愛錢之人” “朕聞知此弊已久” “皇上求治之心操之過急” 矯枉振頹,適得其反
三、“朕自御極以來,夙夜焦勞”
憂勤惕勵,寢食不安 皇帝的日講與經筵 事必躬親,虔誠修省 “舊弊徹底清厘,情面一毫不顧”
四、“朕萬不得已遣用內臣”
“自古未有宦官典兵不誤國者” “驅民為盜,動搖國本” “遣用內臣原非得已”
第四章 “諸臣但知黨同逐異,便己肥家”
一、錢謙益案:會推閣臣引發的黨爭
“培養元氣,今日要著” 溫體仁攻訐錢謙益 錢謙益與溫體仁當廷對質 “溫體仁欲以‘黨’字塞言官之口” 文華殿御前會議 “錢謙益奪官閑住”
二、錢龍錫案:袁崇煥之獄引發的黨爭
“群小欲翻逆案” “遣錦衣衛緹騎逮捕錢龍錫” 黃道周力排眾議
三、溫體仁與周延儒的傾軋
周延儒入閣參預機務 溫體仁與周延儒互相傾軋 溫體仁棋高一著
四、“崇禎皇帝遭溫了”
“內閣翻成妓館” 推舉呂純如事件 排擠文震孟事件 鄭鄤之獄 溫體仁的垮臺
第五章 舉棋不定的撫與剿
一、黃土高坡上的造反大軍
王嘉胤與王左掛 八隊闖將李自成 “驅民而為盜”
二、楊鶴撫局之敗
楊鶴出任陜西三邊總督 “撫字得法,自然盜息民安” “撫局既定,剿局亦終”
楊鶴招撫神一魁 “群盜視總督如兒戲” 神一魁復叛,楊鶴大禍臨頭
三、洪承疇蕩平陜西
“賊勢猖獗,招撫非是,殺之良是” “數年積孽漸見蕩平” 速圖剿定山西
四、戰火蔓延山西
紫金梁等部挺進山西 各自為政,蕩平無期 戰火向豫北蔓延
五、澠池渡:一發而不可收拾
“秦晉兵力厚集,賊必窺虛犯豫” 豫北成為主戰場 澠池渡:農民軍馳騁中州大地
六、車箱峽:陳奇瑜重蹈覆轍
陳奇瑜出任五省總督 “當剿則剿,當撫則撫” 陳奇瑜:“一朝解散,天下自此無患” 庸閫誤國
第六章 十年不結之局
一、“流氛震驚皇陵,責實在朕”
張獻忠直搗鳳陽皇陵 鳳陽皇陵被焚,朝廷震驚 楊一鵬處死,吳振纓遣戍 “賊兵如梳,官兵如櫛”
二、洪承疇督剿西北,盧象昇督剿東南
盧象昇出任五省總理 “洪承疇、盧象昇南北督剿,合圖掃蕩” 艾萬年陣亡 “今日急務當以收拾人心為本” 盧象昇圍剿初見成效 滿洲軍隊突破長城要塞
三、孫傳庭“設伏出奇,具見調度”
新任陜西巡撫孫傳庭 “生擒闖王高迎祥” “三勝之氣,坐此沮索”
四、“恨用卿晚”:楊嗣昌復出
起復楊嗣昌為兵部尚書 “必先安內然后才能攘外” “四正六隅,十面張網” 熊文燦出任五省總理
五、“十年不結之局”似可結局
張獻忠詐降 洪承疇傾全力圍剿 李自成敗退商雒
第七章 攘外與安內的兩難選擇
一、“剿兵難撤,敵國生心”
楊嗣昌對清議和 黃道周彈劾楊嗣昌
二、清兵深入二千里
盧象昇總督天下援兵保衛京師 盧象昇:“今食盡力窮,死在旦夕” 懲處封疆失誤諸臣
三、“鹽梅今暫作干城”:楊嗣昌督師
“天下無賊” 張獻忠重舉義旗 皇帝召開御前會議 楊嗣昌督師 瑪瑙山大捷
四、“功雖未成,盡瘁堪憫”:楊嗣昌之死
“各將觀望,逗留不前” “好個楊閣部,離我三天路” 洛陽的“福祿宴” 朱由檢:“就是氣數,亦須人事補救” 襄王:“求千歲爺爺饒命” 朱由檢:“楊嗣昌死后,廷臣無能剿賊者”
五、“滅寇雪恥”成泡影:洪承疇降清
“我皇上‘滅寇雪恥’四字,就是中興大有為根本” 朝廷遙控,企求速戰速決 松山陷落,洪承疇被俘 朱由檢:“我不曾救得承疇”
六、“可款則款,不妨便宜行事”
盛京的秘密和談 “堂堂天朝,何至講款” 陳新甲成替罪羊
第八章 并非亡國之君的亡國悲劇
一、周延儒復出與賜死
沒有溫體仁的溫體仁路線 “還是他做”:周延儒復出 “朕以天下聽先生” “特準黃道周赦罪復職” 姜埰、熊開元之獄 “廠衛是朝廷私刑” “奈何以喜怒塞言者路” 滿洲鐵騎縱橫馳騁 勒令周延儒自裁
二、分庭抗禮的李自成與張獻忠
闖曹雄視河洛 三圍開封,決河灌城 襄陽、荊州、承天陷落 吳甡督師湖廣之議 “殺牛羊,備酒漿,開了城門迎闖王” “皇上只此一付家當,不可輕動” “救焚拯溺已刻不容緩”
三、一籌莫展:出征、南遷、勤王
李自成:“嗟爾明朝,大數已終” 大順永昌元年 李建泰代帝出征 朱由檢與李明睿的南遷之議 南遷之議夭折,中興希望幻滅 “朕非亡國之君,諸臣盡為亡國之臣” 勤王之師鞭長莫及
四、“朕非亡國之君,事事乃亡國之象”
“朕不自意將為亡國之主” 希冀國祚綿延長存 恭儉的周后與多才的田妃
五、*后的時日
“朕任用非人,養毒致潰” 兵臨城下 生離死別 青史憑誰定是非
六、闖王進京
殺身成仁的忠臣 改換門庭的宵小之徒 帝后的葬禮 “勸進”的表演
第九章 尾聲
一、“沖冠一怒為紅顏”
二、為明復仇旗號下的各種活動
三、噩耗傳到南京之后
四、皇太子之謎與朱三太子案
后記
“中華版”后記
崇禎傳 節選
朱由檢與李明睿的南遷之議
所謂南遷之議,是把首都遷往南京、徐圖恢復的應急方案。史家們都以為首先提出這一方案的是李明睿,其實不然。
首先提出南遷之議的不是別人,正是朱由檢自己。那是在周延儒督師之前,朱由檢鑒于內外交困,曾與周延儒秘密商議“南遷”,并叮囑他不得向外泄露。不知通過什么途徑,這一機密傳到了懿安皇后(天啟后張氏)那里。懿安皇后便對周后(崇禎后周氏)表示出堅決反對之意,說這是周延儒誤皇叔——宗廟陵寢在此,遷往何處?周后把這些話轉告朱由檢,引起朱由檢大怒,立即命宦官追查向宮中傳話的人。由于懿安皇后守口如瓶,查不出個所以然。朱由檢對懿安皇后極為尊敬,視若母后,此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再次提起此事的是左中允李明睿。李明睿,江西南昌人,天啟時進士,改翰林院庶吉士。由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華、總督呂大器特薦,朱由檢把他由家鄉召至京師,任職左中允。崇禎十七年正月初三日,朱由檢在德政殿召見李明睿,詢問“御寇急策”。李明睿請皇上摒去左右,趨近御案,與皇上展開了一場關于南遷的密談。
李明睿說:“自蒙召,道聞賊氛頗惡,今近逼畿甸。此誠危急存亡之秋,可不長慮卻顧?惟有南遷一策,可緩目前之急,徐圖征剿之功。”
朱由檢鑒于前次的教訓,十分慎重地說:“此事重大,未可易言,亦未知天意若何?”
李明睿說:“惟命不于常,善則得之,不善則失之。天命微密,全在人事,人定勝天。皇上此舉正合天意,差之毫厘,謬以千里,知幾其神。況事勢已至此極,詎可輕忽因循?一不速決,異日有噬臍之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皇上可內斷之圣心,外度之時勢,不可一刻遲延也!”
朱由檢四顧無人,向李明睿吐露了他的心聲:“朕有此志久矣,無人贊襄,故遲至今。汝意與朕合,但外邊諸臣不從,奈何?此事重大,爾且密之,切不可輕泄,泄則罪坐汝。”
要把宮廷與政府遷往南京,千里迢迢,非同兒戲,朱由檢細致地詢問中途接濟等具體事宜。
李明睿胸有成竹地說:“不如四路設兵,山東、河南,此陸路也;登萊海船、通州運河,此水路也。皇上須從小路輕車南行,二十日抵淮上。文王柔順,孔子微服,此之謂也。”
朱由檢聽了表示同意,再次叮囑:“然!此事不可輕泄。”
李明睿見皇上已經應允,抓住時機,請其當機立斷:“臣謀不敢泄,但求圣斷。皇上但出門一步,龍騰虎躍,不旋踵而天下運之掌上。若兀坐北京,堅守危城,無益也。”
朱由檢頷首,隨即退入宮中,命近侍在文昭閣賜宴,招待李明睿。午飯后,朱由檢再次在內殿召對李明睿。這種連續召對的情況是極為罕見的,南遷之議已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再不能以尋常慣例對待。李明睿向皇上談了枚卜、考選的弊端,請求皇上定下法令:“不立邊功者,不許參加枚卜;不立邊功者,不許參加考選。”然后又談到了軍餉缺乏問題,鑒于民窮財盡,希望皇上撥內帑積蓄,以濟燃眉之急。朱由檢向他說明內帑一貧如洗,難以籌措。時近黃昏,朱由檢稍息,命近侍在外室賜茶。
到了夜間,朱由檢感到關于南遷還有不少問題要商議,又破例在內殿召見李明睿,兩人僅隔一個御案,相對促膝而談。
朱由檢問:“所奏(南遷)事,即欲行之,誰可接濟?途間用何等官領兵措餉?駐扎何地?”
李明睿答:“濟寧、淮安俱要地,不可不設官,須擇重臣領兵,預為之防。”
朱由檢問:“何等官銜?”
李明睿答:“須戶兵二部堂上官。”
朱由檢又提及沿途兵將問題:“此時兵在關門,大將俱在各邊,調遣甚難,奈何?”
李明睿答:“近京八府尚可召募。皇上此行,京師須人料理,關門兵不可盡撤,各邊大將不可輕調,惟在公侯伯及閣部文武大臣,試其才能,推轂而遣之。”
朱由檢說:“然!”
李明睿重申下午提及的撥發內帑問題:“內帑不可不發,除皇上服御外,一毫俱是長物,當發出犒軍。若至中途不足,區處甚難。留之大內,不過朽蠹。先時發出,一錢可當二錢之用;急時與人,萬錢不抵一錢之費。”
朱由檢覺得言之有理:“然,戶部亦該措置。”
李明睿強調:“今三空四盡,戶部決難湊手。皇上為宗廟社稷計,決而行之。”
朱由檢頷首表示贊同。
召對結束,李明睿出宮時已是二更時分了。
朱由檢在大年初三的節日氣氛中從早到晚與李明睿密議南遷,實在是不尋常之舉。正如他向李明睿透露的那樣,他有志于此久矣,只是因為外朝大臣中無人贊襄,所以拖延至今。從他關切備至地詢問細節這點推測,他是急于盡快南遷的。他如果當機立斷立即下令執行的話,那么對于大明王朝擺脫內外交困的危機,南遷不失為一個行之有效的方案,而且幾乎是可供選擇的唯一*佳方案。因為長江中游有左良玉號稱幾十萬大軍,下游又有江北四鎮,南京比北京要安全得多。即使北方失守,隔江而治,形成南北朝的再現之勢,也并非不可能。然而,李明睿畢竟官小位卑,說話沒有分量,朱由檢不敢在放棄宗廟陵寢之地這樣敏感的事情上獨斷專行,他迫切需要內閣六部有影響的重臣出來力排眾議。但是現在閣部大臣中又有誰獨具膽識敢冒后人訾議的風險倡言南遷呢?沒有。正月初九日上朝,他向閣部大臣們痛哭流涕地表示“朕愿督師,以決一戰,即身死沙場亦所不顧”時,大臣們只是爭先恐后地愿意代帝出征,沒有一個人提及南遷。朱由檢無可奈何地把南遷之事擱置下來。 南遷之議夭折,中興希望幻滅
人們寄幻想于李建泰出征,但是李建泰還未望見山西大地的影子,太原就陷落了。兵部尚書張縉彥向皇上報告山西軍情時,朱由檢氣憤地責問:“賊破太(原)汾(州),潞安繼陷,毫無堵拒,地方官所司何事?”豈但“毫無堵拒”,很多地方是開門迎降,如同秋風掃落葉一般,山西全境土崩瓦解。李自成乘勢向山西、河南發布了聲討明朝的檄文,其中傳誦一時的名句引起了極大的震動:“君非甚黯,孤立而煬蔽恒多;臣盡營私,比黨而公忠絕少。甚至賄通宮府,朝廷之威福日移;利入戚紳,閭左之脂膏盡竭。”“公侯皆食肉紈绔,而倚為腹心;宦官悉龁糠犬豚,而借其耳目。獄囚累累,士無報禮之思;征斂重重,民有偕亡之恨。”對于這種咄咄逼人、意欲取而代之的宣言,朝野上下的反應截然不同,時人評論道:“人讀之多為扼腕,而朝臣若處夢中,推薦某人營某缺,門戶苞苴是務,有識之士,無不寒心。”
只有朱由檢一人充滿了憂患意識,盡管李自成說“君非甚黯”,朱由檢卻為“憂寇”而下了一道罪己詔,深刻地為國家的危亡而檢討。語氣誠懇,檢討得也頗深刻,這當然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一種策略。在此之前,給事中孫承澤曾上疏請求皇上下罪己之詔,給事中光時亨立即響應,上疏夸獎孫承澤的建議乃是“今日轉亂為治**要務”。他為皇上列舉了“有誤陛下”的事項: 練餉之加、撫寇之說、款敵之議、催戰松錦、鑿挖河堤等。他希望皇上回顧十六年來誤國諸奸,詳開姓名,欽定一案,使中外曉然知禍亂之起源,局面方有轉機。朱由檢在雙重壓力之下不得不下罪己詔,企圖凝聚日趨渙散的民心,挽狂瀾于既倒。
然而紙面上的信誓旦旦畢竟無法挽回急速的敗局,時勢至此,空言已經無補于事。朱由檢召見駙馬都尉鞏永固(光宗之女樂安公主之夫),向這位皇親國戚詢問救時切務,鞏永固極力勸諫皇上南遷:“若南遷,可召募義兵數萬人,寇亂不難平也。”朱由檢不解地問:“義兵何易?”鞏永固說:“豈獨數萬,果如臣策,即數十萬度可必致。若徒守京師,京師已玩弊久,只坐困無益也。”朱由檢沒有明確表態,他在等待朝廷大臣公開地、異口同聲地提議此事,再付諸實施。
不久李明睿上疏向皇上公開建議南遷,他寫道: 今日所*急者,無如親征。京營甲兵不下十萬,近畿召募可得數十萬。圣駕一出,四方忠義英雄豪杰必有聞風響應者……祖宗創業艱難,櫛風沐雨,皇上欲安坐而享之,此何時也?山東諸王府皆有宮殿,不妨暫駐蹕焉。待勤王之師畢至,徐議西征,賊聞天子神武,先已伐謀,勢必倒戈相向。山東、河南兩路并進,鳳陽祖陵又可駐蹕。夫親征之舉以召忠義,不必皇上自為之也。南京有史可法、劉孔炤,此皆忠良,曉暢軍務,可寄大事。皇上召與之謀,必能摧陷廓清,建中興大業……皇上啟行,留魏藻德、方岳貢輔導東宮,料理兵事。三韓重地,皇上自為督率,六飛親駕,萬姓雷動,兵士氣鼓。真定以東,順天以西,可無慮賊氛之充斥矣。日逐一日,優柔不斷,天下大事,尚可為哉? 朱由檢深為嘉許,把他的奏疏交給內閣從速議論決定。內閣首輔陳演反對南遷,把李明睿的奏疏事先泄露給兵科給事中光時亨,要他上疏諫阻。光時亨上疏危言聳聽地把南遷之議斥為“邪說”,聲色俱厲地揚言:“不斬明睿,不足以安人心。”李明睿不服,上疏申辯: 臣勸皇上親征,非臆說也。此皆圣帝明王英君誼辟不忍天下之阽危,冒白刃,犯鋒鏑,身先士卒,非好之也,有所大不得已也……且今日臣之進言,為親征也,而諸臣妄意為南遷。就使皇上發策南遷,此亦救時急著。唐時再遷再復,宋室一遷南渡,傳國百五十年。若唐宋不遷,又何有靈武、武林之恢復?又何有百五十年之歷數哉? 李明睿講得頭頭是道,南遷以后才有中興的希望。朱由檢心里也明白,但是他顧慮光時亨的諫阻已經在外廷引起反響,一面召見光時亨,當面訓斥他:“一樣邪說,卻專攻李明睿,何也?顯是朋黨。”并且下旨:“光時亨阻朕南遷,本應處斬,姑饒這遭。”一面礙于廷議,把南遷之事擱置了下來。
南遷阻力之大,于此可見一斑。南遷之議的夭折,光時亨是起了關鍵作用的。他把人們為擺脫岌岌可危的困境而提出的南遷之議,上綱上線為別有用心、罪不容誅,造成心有余悸、噤若寒蟬的氣氛,人們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了。
左都御史李邦華是支持李明睿的,曾與李明睿私下議論南遷事宜,問道:“皇上南遷與太子監撫南京(即在南京成立臨時政府),哪一種做法比較方便?”李明睿說:“太子少不更事,稟命則不威,專命則不敬,不如皇上親行為便。”李邦華吸收李明睿的見解,并參以己意,呈上秘密奏疏。首先分析了形勢的變化:“臣去年入都,即請敕畿輔郡縣預備城守。秦督宜扼關自固,勿輕擲浪戰。宜遣重臣督師防河。諸臣泄泄不省,以致百二山河,河決魚爛,都城堵墻,一無可恃。恃京營,則刓敝垂盡……恃援兵,則江浙搖動,荊襄糜爛,鞭長不及馬腹矣。恃積財,則天子持缽,健兒脫巾,京師無兩月糧矣!”針對這種形勢,他提出應急方案:“為今之計,皇上惟有堅持效死勿去之意,為中國主則當守中國,為兆民主則當守兆民,為陵廟主則當守陵廟。周平、宋高之陋計,非所宜聞。”有鑒于此,唯一的出路是派遣太子撫軍陪京(南京),即日臨遣欽簡親臣、大臣忠誠勇智者,專敕輔導,便宜行事,刻期趲水陸飛南下。這是宗社安危所系的大事,刻不容緩。他十分動情地說服皇上:“我國家并建兩京,原以供時巡、備居守。皇上即不南遷,宜令太子諸王居舊都,一系天下之望。臣南人也,必有言臣以遷自便者。臣愿隨皇上執管鑰,而分遣信臣良將,捍牧圉以南。發皇太子以撫軍,主器之重,暫違定省,號召東南,共圖滅賊。即皇上赫聲濯靈,益以丕振,上以副二祖之成算,下以定四海之危疑。臣與有識(之士)籌之已熟,惟上速圖之。”
朱由檢看了李邦華的長篇疏文,邊讀邊贊嘆不已,興奮得把疏稿放在袖中,繞殿而行,以至于把疏稿紙牘揉得漫爛不堪,還不釋手。他在接見內閣首輔陳演時,指著李邦華的奏疏,連連稱贊:“憲臣言是!”陳演本來反對南遷,一聽皇上此言,于出宮后向外透露,于是群臣爭相議論南遷,遭到言官們的強烈抨擊,朱由檢十分惱怒。
二月二十七日,形勢更加危急,朱由檢在文華殿召見大臣議論戰守事宜。左都御史李邦華、左春坊李明睿分別提到了皇上南遷及太子監撫南京兩個方案。李邦華意在南遷,恐怕朝論不合,便以太子監撫南京作為過渡方案。李明睿一如既往,力主皇上親自南遷,不妨先以鳳陽為行在,麾召齊魯之師,二路夾進,實為中興之良策。然而響應者寥寥。李明睿見眾論狐疑,未有所定,奮然說:“《易》云: 利用為依遷國。《尚書·盤庚》皆言遷事,唐以再遷而再復,宋以一遷而南渡,諸君何所疑而諱言遷乎?”在場的官員們聽到他的這番議論,錯愕不敢應聲。只有少詹事項煜發言請求以太子監軍往南京,與李邦華的建議相呼應。
朝臣對南遷之議諱莫如深,使原本傾向于南遷的朱由檢感受到了輿論的無形壓力,他的立場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第二天他在平臺召見內閣輔臣時,面帶怒色地說:“憲臣(指左都御史李邦華)有密奏,勸朕南遷,卿等看詳來!”隨即取過手本遞予閣臣,要他們當場表態。
閣臣閱后回奏:“昨東閣會議,有二臣亦主此論。”
朱由檢問:“二臣何人?”
閣臣奏過姓名及各自的主張后,朱由檢作出了與他本意大相徑庭的決斷:“祖宗辛苦百戰,定鼎于此土,若賊至而去,朕平日何以責鄉紳士民之城守者?何以謝先經失事諸臣之得罪者?且朕一人獨去,如宗廟社稷何?如十二陵寢何?如京師百萬生靈何?逆賊雖披猖,朕以天地祖宗之靈、諸先生夾輔之力,或者不至此。如事不可知,國君死社稷,義之正也。朕志決矣!”
閣臣勸諫道:“諸臣言出忠愛,非有它意。”
朱由檢說:“忠愛平日所當盡心,若臨急建此謀,便是茍且求免。”
閣臣說:“太子監軍,古來嘗有,亦是萬世之計。”
朱由檢反駁道:“朕經營天下十幾年,尚不能濟,哥兒孩子家,做得甚事?先生早講戰守之策,此外不必再言。” “朕非亡國之君,諸臣盡為亡國之臣”
朱由檢在南遷問題上的觀點前后判若兩人,看似乖異,其實不難理解。吳偉業在記述以上這段對話后,所作的分析一針見血地揭示了朱由檢當時的復雜心態:“上意非不欲南(遷),自慚播越,恐遺恨于萬世,將俟舉朝固請而后許。諸大臣材不足以定遷,而賊鋒飄忽,即欲遣太子兩王,禁軍非唐羽林、神策者比,萬一賊以勁騎疾追,即中道潰散,其誰御之?”吳偉業道出了朱由檢的顧慮,因而動搖不定,其實朱由檢內心是很想南遷的。
朱由檢一面在說“國君死社稷”,一面還在做著南遷的準備工作。他先是派給事中左懋第往南京,察看沿江舟師兵馬狀況;繼而又密旨批準天津巡撫馮元飏準備三百艘漕船在直沽口待命,無不顯示出仍未放棄南遷的意向。馮元飏早在南遷之議初起時就向皇上力陳:寇在門庭,南北道路將梗,宜疏通海道,防患于未然。所以才有朱由檢命他做好準備的密旨。日前南遷之議在朝廷引起分歧而導致擱淺,馮元飏心急如焚。他顧不得這時正移疾候代,立即派兒子馮愷章帶了他的緊急奏疏入京,向皇上進諫:“京師戎政久虛,以戰以守,無一可恃。臣督勁旅五千,馳赴通郊躬候圣駕,航海行幸留都(南京)。”馮愷章進入北京是三月初七日,形勢急轉直下,這一方案已無法付諸實施。
朱由檢之所以在南遷問題上動搖不定,關鍵在于內閣首輔態度消極。陳演反對南遷十分堅決,所以朱由檢在召見內閣輔臣時唯獨不召見他,使他感到不安,只得于二月二十八日乞求辭官。朱由檢在罷免他的前一天,在武英殿對他說了這樣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朕不要做,先生偏要做;朕要做,先生偏不要做。”這“朕要做,先生偏不要做”的事,其中之一就是南遷。繼任首輔魏藻德也是如此,一味采取明哲保身的態度,不置可否。鞏永固、項煜提議南遷時,他都在場,朱由檢要他表態,他始終一言不發,以一種沉默的方式表達了委婉的否定之意,令朱由檢感到孤立無援的哀傷,“聳身舒足,仰嘆而起”。朱由檢的皇后周氏為此感嘆不已,她是江南人,傾向于南遷,由于無法成行,遺憾地說:“南中我家里甚可居,惜政府無有力持之者。”一語道破其中奧秘。
南遷之議到了這個地步已成強弩之末,然而還是有人不時提起。
三月初一日,朱由檢在中左門召對陳州生員張攀,張攀向皇上提議:請皇太子監國南京,擇一二老成忠愛大臣輔佐。這種建議日前已有李邦華等人提出過,朱由檢已明確表示了反對意見。這時他重申前議:“朕方責諸臣以大義,而使太子出,是倡逃也,其謂社稷何!”
三月初三日,督師大學士李建泰奏請皇上南遷,并表示愿意護送太子先行。次日,朱由檢在平臺召見大臣時,對內閣輔臣說:“李建泰有疏勸朕南遷。國君死社稷,朕將何往?”大學士范景文、都御史李邦華、少詹事項煜請求先護送太子撫軍江南,遭到給事中光時亨的激烈反對,他大聲疾呼:“奉太子往南,諸臣意欲何為?將欲為唐肅宗靈武故事乎?”
所謂唐肅宗靈武故事,是指安史之亂時,唐玄宗倉皇逃往成都,宦官挾持太子李亨逃往靈武(今寧夏靈武),擁立為帝,是為唐肅宗,尊玄宗為太上皇。光時亨引用這一典故,意在指責倡言奉太子南下的大臣有擁立太子架空皇上之嫌。這頂大帽子壓下來,嚇得范景文等大臣張口結舌。朱由檢打破了沉寂的氣氛,詢問諸臣有何戰守之策,眾臣一片沉默,無話可說。因為到了這時,除了南遷,或戰或守都已山窮水盡,無計可施了。朱由檢面對沉默無言的大臣們,深深嘆息道:“朕非亡國之君,諸臣盡為亡國之臣!”氣得拂袖而去。此后,一提及南遷,朱由檢就火冒三丈,訓斥道:“卿等平日專營門戶,今日死守,夫復何言!”
可以想見,當三月初七日馮愷章拿了其父馮元飏的由海道南遷的奏疏入京時,當然不會有什么反響了。當時內閣六部袞袞諸公心灰意冷,不再正常上班辦公,以致內閣大門白晝緊閉,人跡罕至。戶部尚書倪元璐勸馮愷章:“皇上有國君死社稷之言,群臣無以難也。”“上決計固守,疏必不省。”內閣輔臣范景文、方岳貢二人私下對馮愷章說:“曩者津門餉匱,公(馮元飏)要蘇州之運以給(即截餉)之,天子方怒,疏上且死。”馮愷章在京彷徨七日,報國無門,只得飲泣返回天津。
南遷之議至此正式宣告破滅。
朱由檢內心深處卻念念不忘南遷。當李自成的軍隊已逼近北京外城時,他想起了鞏永固先前說過“若南遷,可召募義兵數萬人”,便秘密召見鞏永固與新樂侯劉文炳,商議此時南遷是否還有一線希望。
朱由檢問:“卿向說朕南行能集兵數萬,今猶能集乎?”
鞏永固答:“今無及矣!”
朱由檢問:“卿尚言可致數十萬,何乃云無?”
鞏永固答:“前者賊遠,人思避賊,故兵可集。今事已急,人心盡亂,一卒亦難致,臣何敢誤皇上。”
朱由檢問在旁的劉文炳:“兩卿各率家丁護從南行可乎?”
鞏、劉二人回答:“家丁何足以當賊鋒?況臣家素謹,不敢私蓄家丁。”
朱由檢聽了頓時愕然。到了兵臨城下的時候再來提南遷,為時已晚了。
鞏永固告訴皇上,自己已經做好同歸于盡的準備:“臣等已積薪第中,當闔門焚死,以報皇上。”
于是兩位皇親與朱由檢一起悲哀地相向涕泣。
明亡后,遺老遺少們一提起這段往事無不欷歔哀嘆。計六奇在回答“南遷得失如何”這個問題時,感慨系之: 當自成逾秦入晉,勢已破竹,惟南遷一策,或可稍延歲月。而光時亨以為邪說,其事遂寢,天下恨之……且先帝身殉社稷,假令時亨罵賊而死,雖不足以贖陷君之罪,尚可稍白始志之靡他,而竟躬先從賊,雖寸磔亦何以謝帝于地下乎?是守國之說,乃欲借孤注以邀名,而非所以忠君也。邦華以身殉國,是南遷之議,乃所以愛君,而非以避死也。 言辭之間難免有些偏激情緒,但對光時亨的抨擊,對李邦華的贊許,卻是無可非議的。無怪乎有人甚至懷疑光時亨反對南遷是受了“闖賊密旨”,充當內奸。他在闖王進京后率先投降,不免令人懷疑。這種難以找到佐證的推測可能性極小,不過于此也大體反映了遺老遺少們的某種憤懣心態。
由此反觀昔日南遷之議,不能不感嘆首先提出此議而又擊節贊賞李明睿方案的朱由檢,優柔寡斷,患得患失,失去了稍縱即逝的時機,雖然留下了殉國的美名,卻使得明朝“稍延歲月”的希望付諸東流。美國學者魏斐德在評論此事時這樣寫道: 崇禎拒絕了南遷的建議,既不遣太子去南京,他本人也不離京。這對后來清兵占領北京時的形勢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清朝比較完整地接管了明朝中央政府,遂擁有了他們頗缺乏的東西,由此接管了明朝幾乎全部漢族官吏,依靠他們接管天下并*后征服南方。崇禎帝的決定還導致諸多皇室宗親之間繼承權利的曖昧不定,以致派系傾軋削弱了南明政權。此外,復明陣營也因之少了一批立志恢復失地、渴望對清朝發動反攻以便光復家園的北方人。崇禎這一自我犧牲的決定,就這樣*終毀滅了后來復明志士堅守南方的許多希望。 魏氏對當時瞬息萬變、錯綜復雜的政治形勢的透徹分析,令人拍案叫絕! (摘自樊樹志著《崇禎傳》第八章《并非亡國之君的亡國悲劇》,中華書局2021年4月出版)
崇禎傳 作者簡介
樊樹志,復旦大學教授。代表著作有:《重寫晚明史:王朝的末路》(2019)、《重寫晚明史:內憂與外患》(2019)、《重寫晚明史:新政與盛世》(2018)、《重寫晚明史:朝廷與黨爭》(2018)、《晚明大變局》(2015)、《明代文人的命運》(2013)、《明史講稿》(2012)、《張居正與萬歷皇帝》(2008)、《大明王朝的最后十七年》(2007)、《國史十六講》(2006)、《江南市鎮:傳統的變革》(2005)、《權與血:明帝國官場政治》(2004)、《晚明史(1573-1644年)》(2003)、《國史概要》(1998)、《崇禎傳》(1997)、《萬歷傳》(1993)、《明清江南市鎮探微》(1990)、《中國封建土地關系發展史》(1988)等。其中,《晚明史(1573-1644年)》獲第十四屆“中國圖書獎”;《晚明大變局》入選《人民日報》、《光明日報》、《中華讀書報》、新華網、新浪網等二十余家媒體2015年度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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