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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旦傳 新生的野力 版權信息
- ISBN:9787575303217
- 條形碼:9787575303217 ; 978-7-5753-0321-7
- 裝幀:精裝
- 冊數:暫無
- 重量:暫無
- 所屬分類:>
穆旦傳 新生的野力 本書特色
◎國內穆旦權威傳記兼詩歌評傳 作家鄒漢明歷時十七年心血之作
◎詩人、翻譯家穆旦(查良錚) 中國現代主義詩歌的樶早開拓者
◎一個人能對自己的母語做這樣的貢獻,也算不虛此生。——王小波談穆旦
◎“我的全部努力,不過完成了普通的生活。”——穆旦
裝幀設計:多頁彩插-60幅珍貴歷史圖片 平脊精裝 墨綠橙紅青春撞色
穆旦傳 新生的野力 內容簡介
本書是國內首部穆旦權威傳記,兼為穆旦詩歌評傳,全書以穆旦的生平經歷為線索,結合他各個時期的詩歌創作,完整敘寫了穆旦作為一個詩人的一生,也寫出了一個在鐵與火的歲月中成長起來的青年,努力不懈、為現代漢語的成熟而建立的不朽功績。同時,作者追蹤勘測了他那些不朽詩歌的源頭。穆旦是現代漢語詩歌領域極出色的詩人。他早早地就決定了,這一生要為漢語服務。書稿可分為三個部分:一是家世與早期的求學經歷;二是西南聯大時期;三是抗戰以及抗戰勝利后的創作與生活。借助于檔案、采訪資料、抗戰史、回憶錄、日記等,本書提供了大量的珍貴歷史圖片,并詳細而有深度地書寫了一個詩人以及他所身處的那個時代的一個民族的傳奇。詩人是種族的觸須(龐德語),穆旦更是創作出了無愧于時代的詩歌。他獻身語言的這一生,應該像紀念碑記住英雄的名字一樣,值得我們民族的語言牢牢地去記住他。如同軍人用劍服務于自己的祖國,詩人用語言服務了自己的國家。
穆旦傳 新生的野力 目錄
引言 “我要向世界笑”
**章 海寧查家
第二章 童年
第三章 南開生
第四章 清華園
第五章 玫瑰和鐵血的故事
第六章 在路上
第七章 靈魂記住了南岳的秋天
第八章 三千里步行
第九章 蒙自湖畔,燕卜蓀的火種
第十章 防空洞里的抒情詩
第十一章 西南聯大的生活及其寫作
第十二章 “豐富和豐富的痛苦”——《贊美》前后
第十三章 一個詩人的從軍遠征
第十四章 隱顯的詩歌與漂泊的生活
第十五章 燦爛的焦灼——詩與愛的一年
第十六章 北歸
第十七章 遠行
后記
征引書目
穆旦傳 新生的野力 相關資料
我要向世界笑
的鼻梁底下,必然會出來一個勇于向現實發言的聲音。面對危難重重的民國世界,他成長著,也經歷著;感受著,也命名著。他選擇一種小眾的文體立言發聲,直接或曲折地批判社會,以詩歌有限的隱喻觀照無邊的現實。他早早地就決定了,這一生要為漢語服務。在流亡、漂泊、辛苦謀生的前半生,吃足苦頭的同時也增廣了見聞。在創造力特別旺盛的二十世紀四十年代,文學因神圣的抗戰而行使著使命,作為知識分子的一員,他張開雙臂,擁抱大眾,但
也始終固守著知識分子的主體意識。他目標明確,堅定地向著缺損了一角的世界展示他頑強而完整的笑容。那是詩人特有的一種笑:純粹,無邪,真摯,熱情。這種笑里有著不設防的、坦率的、心直口快的性質,如同靜靜的山崗上那一片野花,自由,熱烈,燦爛,但也有著一個不世出的天才被放逐在時間之外的寂寞。
毒死、發瘧疾病死、被激流沖走淹死、被無數的大螞蟻啃食而死。最后,到了印度,差點又因吃得過飽而撐死……九死一生的經歷,全來自他自身所在的這個慘烈的歷史現場。所幸他翻越野人山,活了下來。從戰場上歸來,他覺出了活著的沉重和珍貴,從此變了一個人。生活在繼續,肉體因穿越地獄而受到的創傷,終究需要詩歌的光芒來救治。這大約也是他此后一直沒有放下詩歌的原因。實際上,詩人精神的創傷,需要以一輩子的時間來自我療救。
詩人早慧,又接受了最好的學校教育,特別是受到了艾略特、奧登等當時最前沿的西方詩的影響,所以,從根本上說,他是有學養的學院詩人。他置身于漢語詩歌創作的第一現場,年紀輕輕就定義了一種新型的現代詩。比較遺憾的是,現代文學史接納了西北角波濤如怒的抗戰現實主義新詩,卻對同一時期的大西南的現代主義詩潮遲遲不予接納,這樣的文學史終究是不完整的。實際上,中國的現代主義,當年也是風云際會,頗得時勢的照拂。
由于“二次大戰迫使中國向世界開放,成為民主陣營中的一個重要堡壘”(鄭敏語),在四十年代已匯聚成一股不小的潮流。而國家的開放又“迫使中國和世界產生了文化的血液循環”(同上),聯大的這批學院詩人因此得以迅速成熟。他更是創作出了無愧于時代的詩歌。
我是永遠地,被時間沖向寒凜的地方。
—《阻滯的路》
穿著一件破衣衫出門, /這么丑,我看著都覺得好笑”,《聽說我老了》)。他原先的微笑,現在終于變成需要尋找的一種表情(“去尋覓你溫煦的陽光,會心的微笑”,《友誼》)。正像他在《老年的夢囈》中所說:“多少親切的音容笑貌, /已遷入無邊的黑暗與寒冷。 ”
我要向世界笑
穆旦,一個躲在眾多詩句中的名字;一個藏在漢語或說漢字中的名字。具體一點說吧,它其實就躲藏在百家姓的這個“查”字里。這個姓氏在中國有兩千六百多年的歷史,在海寧已經延續了六百六十余年,在天津也有一百多年的歷史。
當查良錚第一次使用穆旦這個筆名的時候,還是南開中學的一名高中生。一九三三年十二月十六日晚上,十五歲的他開始思考人生,寫了一篇《夢》,告訴自己“不要平凡地度過”這一生。他把“查”字一拆為二,開始做起一個超過他年紀的半完滿的夢。在夢里,他的笑如一枝帶露的玫瑰,正努力地綻放出驚險、愛情和遠方。
從學生時代開始,他似乎就喜歡拍照。在穆旦這個筆名出現之前,照片上的他顯得青澀,有著內向的大男孩通常見到陌生人會略略臉紅的那種羞澀。但是,他的少年時代很快結束,不可一世的青春洶涌而至。他眉宇間的英氣大面積地舒展開來。青春,在這張俊逸的臉上,如同北方響晴的天空,嘩的一下就打開了。
他一生所拍的照片一定不在少數,若在一張長桌上排列開來,我們就會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大約從一九三五年入讀清華大學開始,一直到一九五四年十一月南開大學外文系事件發生,這二十年間他的大部分照片都有著相似的笑容:一種鮮明的燦爛的微笑,尤其是右邊臉頰的笑靨,無可遏制地從心底里洋溢而出。就像綠色從植物里潑出來,英氣從俊美的身體里飄逸出來,樹葉從樹枝上長出來一樣,他笑得相當自然。而這種笑,成為他性格的一部分。
如果就此認定他是一個性格外向的男孩,那就大錯特錯了。事實上,他相當拘謹,不善交際。朋友圈永遠固定在不多的幾個人。他斯斯文文,各科成績也不錯,卻不足以引起老師特別的注意,這其中包括清華或聯大教授吳宓(吳宓一九四九年前的日記著者所見也只記了他九次)。與此相反,在文字里,他又顯得老成。他睜著一雙與其說熱情不如說好奇的眼睛,一方面,老成地打量著外部世界;另一方面,又專注于省察自己的靈魂。那時南開出來的學子比較注重儀表,一套中式長衫以及后來的學生裝甚至卡其布軍裝穿在他身上無不得體。他頭發烏黑,額頭發亮,又才華橫溢,朋友們一律稱他“查詩人”。(楊苡還開玩笑稱他“查公”,這是暗笑他的早熟?)他的那雙銳利而火熱的眼睛,光芒集中,決不旁顧,一句話,他犀利地盯視著人性。他受英美文學的影響很深,也早早地接受了民主和自由的思想。如此,端正挺直
的鼻梁底下,必然會出來一個勇于向現實發言的聲音。面對危難重重的民國世界,他成長著,也經歷著;感受著,也命名著。他選擇一種小眾的文體立言發聲,直接或曲折地批判社會,以詩歌有限的隱喻觀照無邊的現實。他早早地就決定了,這一生要為漢語服務。在流亡、漂泊、辛苦謀生的前半生,吃足苦頭的同時也增廣了見聞。在創造力特別旺盛的二十世紀四十年代,文學因神圣的抗戰而行使著使命,作為知識分子的一員,他張開雙臂,擁抱大眾,但
也始終固守著知識分子的主體意識。他目標明確,堅定地向著缺損了一角的世界展示他頑強而完整的笑容。那是詩人特有的一種笑:純粹,無邪,真摯,熱情。這種笑里有著不設防的、坦率的、心直口快的性質,如同靜靜的山崗上那一片野花,自由,熱烈,燦爛,但也有著一個不世出的天才被放逐在時間之外的寂寞。
詩人的笑并非固定不變,也絕不單一、浮于表面。這種笑,在他的詩歌中,比在他的生活中更早地顯示出了非同一般的復雜性和不確定性。《防空洞里的抒情詩》(1939)開頭寫到大眾臉上那種泛泛的笑,“他向我,笑著,這兒倒涼快”,在躲避敵機的緊張時刻,一位普通市民無所畏懼的笑,呈現出中國人天性中的樂觀,這實在是戰爭和死亡所恫嚇不了的。我們仔細分辨一九四○年代他寫下的那些詩,吃驚于他竟然如此頻密地寫到了姿態各異的笑:既有“歡笑”(“新生的野力涌出了祖國的歡笑”,《一九三九年火炬行列在昆明》),又有“疲乏的笑”(“疲乏的笑,它張開像一個新的國家”,《從空虛到充實》),“粗野的笑”(“我聽見了傳開的笑聲,粗野,洪亮”,《從空虛到充實》),以及“忍耐的微笑”(“那使他自由的只有忍耐的微笑”,《幻想底乘客》)。此外,還有“冷笑”(“多少個骷髏露齒冷笑”,《鼠穴》),“暗笑”(“不斷的暗笑在周身傳開”,《我向自己說》),“諷笑”(“當世的諷笑”,《控訴》),“嘲笑”(“每秒鐘嘲笑我,每秒過去了”,《悲觀論者的畫像》)……總之,詩人以他多層次的擅笑,立體地、意味深長地“笑著春天的笑容”(《控訴》)。許多年以后,我們認定他是那個時代最擅長書寫各種類型的笑的詩人。這么多帶著“笑”字的詩行,豐富了中國詩歌的人性,加深了人性的深度。
時代創造了詩人的傳奇。抗戰軍興,他放棄西南聯大的教職,穿上軍裝,應征入伍,去杜聿明親率的遠征軍第五軍報到。他以軍部少校翻譯官的身份奔赴緬甸戰場,參加對日作戰。二十世紀的中國詩壇,在國家危急存亡之秋,他強烈的民族大義顯得如此突出,令人動容。非常不幸,遠征軍經歷了一次大慘敗,他的部隊被迫從事自殺性的殿后戰。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他隨參謀部撤退,盲目地走入胡康河谷的原始叢林。一路上,第五軍尸橫滿山,慘不忍睹。足足有四個多月的時間,他在茂密幽深、毒蟲和病疫輪番襲擊的原始森林里兜兜轉轉,絕望地尋找活命的出口。地獄在他面前張開了血盆大口,他差點戰死、累死、餓死、摔死、
毒死、發瘧疾病死、被激流沖走淹死、被無數的大螞蟻啃食而死。最后,到了印度,差點又因吃得過飽而撐死……九死一生的經歷,全來自他自身所在的這個慘烈的歷史現場。所幸他翻越野人山,活了下來。從戰場上歸來,他覺出了活著的沉重和珍貴,從此變了一個人。生活在繼續,肉體因穿越地獄而受到的創傷,終究需要詩歌的光芒來救治。這大約也是他此后一直沒有放下詩歌的原因。實際上,詩人精神的創傷,需要以一輩子的時間來自我療救。
漫山遍野的死亡被他所目睹,最痛苦的人類經驗屬于他,靈魂的質地從此變得硬朗而深邃。野人山地獄逃生記,也方便他一把抓住了那個時代的主要矛盾。在他最具傳奇性的詩歌《森林之魅—祭胡康河谷上的白骨》里,他不動聲色地寫到了一種非人間的、全然異樣的、有別于他以前的“笑”:“沒有人看見我笑”的無聲之笑(“我笑而無聲”)。而在另一首也許更加深刻反思戰爭的長詩《隱現》中,他同樣寫到這無聲之笑:“等我們歡笑時已經沒有聲音。”若非親歷,我們根本無法想象人世間還有這樣一種比哭更加可怕的笑。《隱現》還直接寫到了這“笑”的反面(“……領我到絕頂的黑暗, /坐在山崗上讓我靜靜地哭泣”),哭和笑,構成了一個地獄歸來的詩人最基本的面容。作為人類情感的兩個極點,讀者有必要把它們看成是可以合并的同類項,也就是說,哭可以歸并到笑中,正是這種合并了哭的笑,加重了笑的分量,也內蘊著豐富的表情:痛苦的面容。用他的一行詩表述,即“豐富,和豐富的痛苦”。
作為一名二十世紀四十年代追隨現代主義詩歌的強力詩人,他良好的學院背景,決定了他會注重詩歌的形式,講究詩歌的技藝。據此,以他為首的聯大詩人必然會發展白話新詩的文本形式。與此同時,一代人又在這種流行于英美的現代派詩中注入了強有力的時代內容。至于他本人的成功,我們認為,毫無疑問是綜合了這兩方面的一次再發明,而其中的黏合劑,不外乎他出類拔萃的語言天才。
詩人早慧,又接受了最好的學校教育,特別是受到了艾略特、奧登等當時最前沿的西方詩的影響,所以,從根本上說,他是有學養的學院詩人。他置身于漢語詩歌創作的第一現場,年紀輕輕就定義了一種新型的現代詩。比較遺憾的是,現代文學史接納了西北角波濤如怒的抗戰現實主義新詩,卻對同一時期的大西南的現代主義詩潮遲遲不予接納,這樣的文學史終究是不完整的。實際上,中國的現代主義,當年也是風云際會,頗得時勢的照拂。
由于“二次大戰迫使中國向世界開放,成為民主陣營中的一個重要堡壘”(鄭敏語),在四十年代已匯聚成一股不小的潮流。而國家的開放又“迫使中國和世界產生了文化的血液循環”(同上),聯大的這批學院詩人因此得以迅速成熟。他更是創作出了無愧于時代的詩歌。
他屬于“五四”以后的那一代人,也很明顯受惠于“五四”以來日漸成熟的白話。在具體的創作中,這一代詩人跟他的前輩已經有所不同,最明顯的一點是,他毫不在乎公眾俗知的那套詩性語言。相反,他棄絕俗爛的古典語匯,棄絕一切陳詞濫調,而偏愛于使用經過他大刀闊斧改造過的現代漢語。這或許就是王佐良認定“他的最好的品質卻全然是非中國的”原因。當然,實際情況顯然沒這么簡單。但不管怎么說,他是對的。他敏銳地覺出了新詩之新的本質所在。他畢生追逐這種新奇,并無所顧惜地將全部的才華傾注在這種直見性命的現代白話中。他靈光閃閃,三十歲左右就寫出了充滿“發現底驚異”的現代詩。他有理由迸出這關乎靈魂的豪邁的大笑:
我要向世界笑,再一次閃著幸福的光,
我是永遠地,被時間沖向寒凜的地方。
—《阻滯的路》
詩人是種族的觸須(龐德語),其卓特處,不僅是早早地發明了這種笑,還預言了它最后悲慘的結局。被誣為對抗組織的南開大學“外文系事件”是詩人后半生繞不過去的一個節點。外文系事件之后的一九五八年十二月,天津市人民法院宣布“查良錚為歷史反革命”,“接受機關管制”。嚴酷的現實徹底摧毀了詩人純乎出自天性的笑容。此后,他自覺地閉緊了中年的嘴巴,滿懷的熱情一變而為少有的嚴厲。最明顯的例子是一九六五年秋夫婦倆與四個子女的一張合照。照片上,他一反常態,嚴肅地盯著眼下這“嚴厲的歲月”。比對同一時期的幾張證件照,我們同樣發現了這一嚴肅的表情。不過,他很快就藏起這種怒容,竭力平和下來,甘愿屈居于僻靜的南開大學圖書館(整整十九年)。“文革”結束,新時期的早春到來,習慣了穿中山裝、走過了另一座“野人山”的詩人,他本性中的那抹微笑,隨蒼老的皺紋,再一次展現在他的老友們面前。
一九七六年,即去世前一年,他集中精力寫詩。從短短一年之內寫出的這批晚期作品中,我們希望能夠找到前期那種豐富復雜、意味深長的笑。很有意思,晚期詩歌中的這種笑,經過了殘酷歲月的改造、摧折,已經成了一種“抗議的大笑”(“……在雷電的閃射下/我見它對我發出抗議的大笑”,《城市的心》)。他不同程度寫到的笑,我們粗略地統計一下,有只在舞臺的演出節目中的“歡笑”(“慷慨陳詞,憤怒,贊美和歡笑”,《演出》),也有“含淚強為言笑”(《詩》)的笑,但更多的似乎是“嘲笑”(“從四面八方被嘲笑的荒唐”,《好夢》)……總而言之,那是從“歷史的謬誤中生長”(《好夢》)出來的笑,一種可笑的“好笑”(“我
穿著一件破衣衫出門, /這么丑,我看著都覺得好笑”,《聽說我老了》)。他原先的微笑,現在終于變成需要尋找的一種表情(“去尋覓你溫煦的陽光,會心的微笑”,《友誼》)。正像他在《老年的夢囈》中所說:“多少親切的音容笑貌, /已遷入無邊的黑暗與寒冷。 ”
沒錯,無論如何,他的笑容在消失。所有這一切,暗示即使在他的“一本未寫出的傳記”(《自己》)里,也早早地成為一種私底下的笑談(“可怕的是看它終于成笑談”,《智慧之歌》)。
夫人周與良回憶過一個有意思的細節,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日本詩人、漢學家秋吉久紀夫為出版穆旦詩集的日文版訪問她,日方需挑選作者的一張照片用于詩集。秋吉久紀夫一眼挑中了微笑的那一張并告訴周與良:“雖然穆旦后半生在寂寞中度過,苦難二十年,承受著來自各方的壓力,但他對未來充滿希望,笑對人生。”久紀夫懂穆旦,但持續二十年的苦難底下,詩人隱藏或始終綻放著的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笑”?什么樣的笑像一根不屈的豆芽,從巖石的底部抽出莖來,慢慢地往上長,往上長,最后竟然高出了壓在它身上的那塊巖石。迄今為止,我們試圖闡釋這個現象,但直到今天,發覺探究其中的真相,仍顯得困難重重。
與他詩歌創作的天分媲美,他翻譯的稟賦同樣與生俱來。他的文學生涯,可以明確地區分為創作和翻譯兩個時期。一九四八年前他主要搞創作,一九五三年歸國后主要是翻譯。如同帕斯捷爾納克在詩歌不能發表的年代以翻譯莎士比亞謀食一樣,他以本名“查良錚”翻譯普希金為生。后半生因時代的壓制,不得不放棄原創,放棄憑借三本薄薄的詩集建立起來的詩人名聲,甚至毫不可惜地放棄“穆旦”這個筆名,在一個他暗地里命名為“嚴厲的歲月”的時期,他勤勉地去做了一名語言的“他者” —以其辛勤的工作,來補漢語新詩的不足。終詩人一生,他的不屈和無畏處,乃是在連譯作也不能出版的日子里,開始了最輝煌的、長
達一千余頁的《唐璜》的翻譯。可直到去世,譯者也未見到譯著出版。去世前幾天,似乎預感到了什么,他反常地關照小女兒:“你最小,希望你好好保存這些譯稿。也許要等你老了才可能出版。”這是何等的絕望!可一回頭,他又安慰自己:“……處理文字本身即是一種樂趣。”輕輕的一句話,就又把自己拉回到了這“處理文字”的日常工作中。這種苦笑中的“樂趣”,一直伴隨到他生命的終了。
詩人生于一九一八年四月五日(農歷二月二十四日),一九七七年二月二十六日死于心肌梗死,只活了五十九歲。去世的時候,頭上“歷史反革命”的棘冠尚未摘下。去世兩年后,天
津市中級人民法院下達刑事判決書,認定“查良錚的歷史身份不應以反革命論處,故撤銷原判,宣告無罪”。詩人地下有知,不知會有一番怎樣的感慨。又若干年后,這位冷峻而熱切的詩人,在“二十世紀中國詩歌大師”的排行榜上,竟被列在顯赫的榜首。這會兒他嚴峻的臉上,又會舒展出怎樣的笑容?!
穆旦去世于新的篇章剛剛揭開的時代,那個時候,漢語詩歌根本意識不到它已經失去了一個多么出色的詩人。他短短的一生告訴我們,任何時代,活著的艱難,和一顆有深度的傷痕累累的靈魂,都是文字難以盡述的。他獻身語言的這一生,應該像紀念碑記住英雄的名字一樣,值得我們民族的語言牢牢地去記住他。如同軍人用劍服務于自己的祖國,詩人用語言服務了這個多難的國家。
穆旦傳 新生的野力 作者簡介
鄒漢明
浙江桐鄉人,現居嘉興。主要從事詩、散文、傳記、文史與文學評論等創作。出版《江南詞典》《少年游》《塔魚浜自然史》等十余種著作。《塔魚浜自然史》曾入選中華讀書報好書榜等閱讀榜單,為新京報年度閱讀推薦、致敬作品。曾獲三毛散文獎散文集大獎、琦君散文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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