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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尺春(全2冊)/長青長白 版權信息
- ISBN:9787559492289
- 條形碼:9787559492289 ; 978-7-5594-9228-9
- 裝幀:平裝-膠訂
- 冊數:暫無
- 重量:暫無
- 所屬分類:
三尺春(全2冊)/長青長白 本書特色
高人氣作者長青長白古風深情之作,新增大婚番外《如愿》。
隱忍克制將軍 李奉淵VS溫婉堅韌孤女 李姝菀。李姝菀之于李奉淵,如暖春之于四季,盈盈三尺春色,扎根在他心間。
春景滿城,天地盛大。相信在某一個花開之際,相思離別之人,終會如這春色一樣,再相逢人間。
圖書封面異形模切,精致后勒口前包設計。隨書附贈:盈盈春日海報 相知藏書票 密語信箋 電子贈品。
三尺春(全2冊)/長青長白 內容簡介
"李姝菀初到將軍府,寄人籬下,凡事謹小慎微。 可將軍府的公子嘴硬心軟。 得筆墨、入學堂、管賬、經商…… 似乎她每一個心愿實現的背后都有李奉淵的影子。 偌大的將軍府,二人彼此依靠,相依相伴。 然大將軍病逝,李奉淵須遠赴西北,平定戰亂。 五年分離,思念與仰慕悄然變化。 再度相逢,占有與愛意同時肆虐。 端端君子終是打破禁錮,情愛如洪流宣泄,再不復收。"
三尺春(全2冊)/長青長白 目錄
上冊
DI一章 入府
第二章 新交
第三章 相依
第四章 生疑
第五章 變故
第六章 歸來
下冊
第七章 吃醋
第八章 魚鉤
第九章 定情
第十章 愛恨
第十一章 風雨
第十二章 定局
番外一 春日
番外二 如愿
三尺春(全2冊)/長青長白 相關資料
DI一章 入府
盛齊三十七年,都城的冬天一如往年冷得凍骨。
西北黃沙覆雪,望京蠟梅滿城,護城河都被凍成了堅冰。
春節將至,城中家家戶戶掛上紅燈籠,貼上春帖,熱鬧的喜氣稍稍沖淡了持續一個多月的寒霜。
大年三十,更夫剛敲響五更,趕早的炭翁已經披著蓑衣騎驢挑簍出了門。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下了一整晚,到今早也沒見停,將軍府前兩尊石獅被雪掩了足,在將明未明的天色中目光炯炯地佇立在府門前,望著來往的行人。
年邁的炭翁騎著老驢從府門前過,留下兩行蹄印,很快又被大雪淹沒。
他把手攏進袖子,望了眼青黑的天,嘟囔了句:“真冷啊……”
炭翁順著墻邊來到將軍府的側門,卸下驢背上馱著的木炭筐,抬手敲門:“大人,今日的木炭送到了。”
話音落下,忽聽“咯吱”一聲,窄小的側門從里打開,兩名年輕的仆從拿著木筐出來,利落地結了銀錢,合力抬起木炭筐,把炭倒進了自己的筐里。
炭翁在一旁瞇眼數錢,數了兩遍,“哎喲”一聲:“大人,給多了。”
仆從道:“你就拿著吧,今兒個大年三十,管事說圖個喜慶。”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炭翁將空筐放回驢背,本想道句恭賀新禧,可想起將軍府門口既沒掛紅也不見彩,就沒多話,笑著騎驢掉頭回去了。
他還得回家和家里人過年呢。
兩名仆從收了炭,轉頭又提著掃帚出來了,搓手繞到正門前,掃門口堆了一夜的積雪。
兩人手里忙活,嘴上也沒閑著。
“這都三十了,你說將軍今年還回來過年嗎?”
“應該回吧,我看前兩天宋大管家還叫他們收拾明錦堂來著呢。”
“那可說不準,去年收拾得像娶妻一樣喜慶,將軍不也沒回來。聽說少爺還發了脾氣,讓把府里的紅燈籠全摘了。你瞧今年宋管事都沒敢裝點了。”
DI一章 入府
盛齊三十七年,都城的冬天一如往年冷得凍骨。
西北黃沙覆雪,望京蠟梅滿城,護城河都被凍成了堅冰。
春節將至,城中家家戶戶掛上紅燈籠,貼上春帖,熱鬧的喜氣稍稍沖淡了持續一個多月的寒霜。
大年三十,更夫剛敲響五更,趕早的炭翁已經披著蓑衣騎驢挑簍出了門。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下了一整晚,到今早也沒見停,將軍府前兩尊石獅被雪掩了足,在將明未明的天色中目光炯炯地佇立在府門前,望著來往的行人。
年邁的炭翁騎著老驢從府門前過,留下兩行蹄印,很快又被大雪淹沒。
他把手攏進袖子,望了眼青黑的天,嘟囔了句:“真冷啊……”
炭翁順著墻邊來到將軍府的側門,卸下驢背上馱著的木炭筐,抬手敲門:“大人,今日的木炭送到了。”
話音落下,忽聽“咯吱”一聲,窄小的側門從里打開,兩名年輕的仆從拿著木筐出來,利落地結了銀錢,合力抬起木炭筐,把炭倒進了自己的筐里。
炭翁在一旁瞇眼數錢,數了兩遍,“哎喲”一聲:“大人,給多了。”
仆從道:“你就拿著吧,今兒個大年三十,管事說圖個喜慶。”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炭翁將空筐放回驢背,本想道句恭賀新禧,可想起將軍府門口既沒掛紅也不見彩,就沒多話,笑著騎驢掉頭回去了。
他還得回家和家里人過年呢。
兩名仆從收了炭,轉頭又提著掃帚出來了,搓手繞到正門前,掃門口堆了一夜的積雪。
兩人手里忙活,嘴上也沒閑著。
“這都三十了,你說將軍今年還回來過年嗎?”
“應該回吧,我看前兩天宋大管家還叫他們收拾明錦堂來著呢。”
“那可說不準,去年收拾得像娶妻一樣喜慶,將軍不也沒回來。聽說少爺還發了脾氣,讓把府里的紅燈籠全摘了。你瞧今年宋管事都沒敢裝點了。”
“裝不裝點的,你操這閑心作甚?再說將軍又不是你老爹。”
“我好奇不成嗎?”
兩人正說著,遠處長街的大雪中忽然傳來一連串踏雪的馬蹄聲。
馬蹄戴鐵,落地沉穩有力。
兩人瞇眼轉頭看去,瞧見一人騎一匹深棗色駿馬穿雪而來。如此大雪,馬上的人卻未撐傘戴帽,只披了件黑色大氅。再仔細一瞧,氅下劍鞘筆直斜出,瞧著像是名俠客武將,威風凜凜,好生氣派。
都城里,一朵梅花散了瓣兒從樹上掉下來,能砸中一堆文官,武將卻不多得。
大雪迷了眼,兩名仆從看不清是誰,待駿馬離府門還有十來步路的時候,來人的身影才變得清晰。
此人下半張臉戴了黑色面巾抵御風雪,只露了眉目寬額,但仍瞧得出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
劍眉星目,皮糙膚黑,寒雪之下,一雙眼厲如鷹目,氣勢著實不凡。
兩名仆從感覺這人有點眼熟,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用眼神無聲交流。
一人擠眉弄眼:有點面熟,你認識?
另一人遺憾地聳了聳肩:不認識。
既不認識,兩人便不再理會馬上的人,繼續低頭掃他們的地。
可沒想到駿馬逐漸靠近,男人輕拽韁繩,竟將馬徐徐停在了府門前,聲音低沉道:“開門。”
二人聽見這命令般的語氣,倍感意外,齊齊抬頭看去。
男人伸手扯下面巾,露出一張飽經風霜的臉,左臉上,一道三寸長的刀疤自顴骨向嘴唇斜飛而下,醒目得扎眼。
其中一名仆從反應快些,見了這疤,心頭陡然一顫,膝蓋一彎直接跪了下去:“將軍。”
另一人腦子還迷糊著,聽見“將軍”二字后渾身一個激靈,打量的目光一收,也跟著跪在了地上,慌張道:“將……將軍。”
李瑛垂眸看了二人一眼:“起吧。”
二人顫巍巍地站起來:“是。”
應完,一人軟著腿倒退著走了幾步,而后提著掃帚轉身奔向大門,抬手叩響門環,喊道:“大將軍回府!開門!快開門!”
另一人急忙把臺階上的積雪掃到了兩側,清出一條干凈的路。
李瑛沒急著下馬,而是解開領口的繩子,掀開了身前裹得嚴嚴實實的大氅。
衣服一掀,下面竟躲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女娃六七來歲,為避風雪躲在衣裳下,被大氅捂紅了臉,可愛得緊。
女娃娃戴著一只兔皮做的茸帽,帽子下一雙琉璃珠似的杏眼,她看了看面前高闊的府門,有些緊張地拽住了李瑛的袖子。
沉重威嚴的府門從里面打開,李瑛看出她不自在,抬手將她頭上巴掌大的茸帽往下扯了扯,包住耳朵:“別怕。”
他語氣平緩,安撫的話聽著像是在下令,李姝菀沒見放松,但仍乖巧地點了點頭:“是,爹爹。”
一旁的仆從聽見這話,嚇得險些沒握住手里的掃帚。
將軍喪妻多年,這些年鎮守西北,突然獨身帶回一個半大的孩子,這下府里不得翻了天。
他不敢多看,低下頭裝瞎。
守正門的司閽是個老者,開了門,急忙探頭往外看,本想看叩門的人是不是認錯了家主,沒想到開門就看見李瑛抱著個不知道哪里來的小姑娘,小姑娘張口就是一句“爹爹”。
老頭心里直犯嘀咕,卻不敢耽擱,匆匆跑去府內通報。
李瑛翻身下馬,用大氅將李姝菀一裹,單臂抱在胸前,抬腿大步進了門。
將軍府人丁不興,伺候的人也少。
司閽找了一圈,最后在棲云院才見著管事宋靜,剛說兩句,一個身形端正的少年突然踏雪走了進來。
他輕飄飄地抬起眼皮看向司閽,一雙眼冷厲得仿佛與李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語氣冷淡道:“你方才說,他帶回來一個什么東西?”
少年名叫李奉淵,李瑛的兒子,雖年紀尚小,性子卻被磨礪得沉穩。
李瑛常年不在府中,李奉淵便是將軍府唯一的主子。他這一問雖沒有指名道姓,但顯然話里的“他”指的是他老子李瑛。
司閽一時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回答,擔心答錯了話,惹李奉淵不快,只好將目光求助地投向宋靜。
自李奉淵在襁褓之中,宋靜便跟在他身邊,這十數年看著他長大,對這位少爺的脾氣很是了解。
倘若直接告訴他,必會惹得他大怒,是以宋靜斟酌道:“回少爺,說是將軍帶回來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李奉淵走入廊下,伸手拂去肩頭的落雪,接著問,“哪兒來的?”
“這……”宋靜又看向司閽,司閽搖了搖頭,于是宋靜道,“尚不清楚。”
李奉淵好似在意此事,面上卻又平靜得很,問司閽:“還知道什么?”
司閽撞上李奉淵的目光,思索了片刻,遲疑著道:“回少爺,奴才聽見掃地的奴仆叩門,匆匆開了門,只站在門口瞧了一眼就趕來通報了。老奴老眼昏花,實在沒看得仔細……”
他啰唆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李奉淵挑起眼皮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司閽心頭一慌,嘴皮子一瓢,結結巴巴擠出一句:“嗯……還知道……那姑娘面容乖巧,長得像個小玉娃娃。”
這話一出,宋靜無奈地搖了搖頭。
李奉淵想知曉的自然不會是那姑娘容貌如何等無用之事,果不其然,李奉淵聽后皺了下眉頭:“下去吧。”
司閽低下頭,忙不迭應道:“是。”
司閽走了,宋靜卻沒急著離開。
李奉淵出身將門,自小習武,每日雷打不動地去武場,今日看來也不例外。
他方才冒雪從武場回來,發頂和衣裳被雪淋濕了一片,宋靜拿出一早準備好的外衣,關切道:“少爺,換上吧,風雪大,別著涼了。”
“不用。”李奉淵看也沒看,抬腿進了書房,像是取了什么東西,而后又穿著一身濕衣,淋著飛雪出了院子,不知又要做什么去。
他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宋靜知道自己勸不住他,也不敢多問,只好把衣裳掛在架子上,往明錦堂去了。
明錦堂是李瑛住的地方,李奉淵住在棲云院,中間隔了半個宅邸。
宋靜在李奉淵這兒停留了會兒,出了棲云院,吩咐仆從去叫廚房準備好膳食,撐著傘又匆匆忙忙地往明錦堂趕。
一來二去耽擱得晚了,宋靜一進院門,沒看見李瑛和司閽口中的姑娘,只見一名侍女蹲在爐子邊點炭。
宋靜問:“將軍呢?”
侍女道:“去棲云院了。”
宋靜奇怪道:“幾時走的?我才從棲云院過來,一路上并未見到人。”
侍女看了眼爐邊燒斷一截的線香:“去了有一會兒了。我聽將軍說要帶小姐去見見祖宗,或許是走的停雀湖那條路。”
停雀湖旁立著李家的祠堂,宋靜點了點頭,擔心錯過,又叮囑了一句:“若將軍回了明錦堂,叫人來知會我一聲。”
侍女應下。宋靜一刻不得歇,又撐傘邁著老腿往停雀湖跑,心想著:府里該多買些奴仆了。
停雀湖因湖中心有一方雀亭而得名,春色夏景美不勝收,時至隆冬卻沒什么好看,只有一片冷冰冰的深湖。
湖邊冷,李瑛用黑皮大氅將李姝菀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半張小臉,抱著她走在停雀湖邊的青石徑上。
李姝菀本就穿得厚實,被沉重的毛氅一裹,更是壓得坐不直腰,只能靠在李瑛胸前,睜著一雙眼看著寬敞卻冷清的宅邸。
冬日這條路幽靜,兩人一路過來沒見著人,四周安靜得只能聽見靴底踩雪的聲音。
李瑛抱著李姝菀進了祠堂所在的院子,看見祠堂的門大開著,縷縷沉香正從中飄出來。
府中姓李的找不出四個人,大年三十會來祠堂點紙燃香的,除了李奉淵沒有別人。
李瑛抱著李姝菀走進祠堂,看見他兩年未見的兒子挺直肩背跪坐在蒲團上,對著神龕,正低頭在盆里燒東西。
而他面前的供桌上最下方的牌位,寫著“李氏洛風鳶”幾個字。
李奉淵聽見了李瑛的腳步聲,卻并未回頭。
李瑛目光沉沉地望著牌位,放下李姝菀,上前燃了三炷香,插在了李奉淵點燃的香旁。
他伸手蹭去沾在牌位上的香灰,回頭看向了李奉淵。
李奉淵燒完手里的信,伏身對著牌位拜了三拜,站起身看向李瑛,語氣平平地叫了一聲:“父親。”
李奉淵這兩年躥得太高,骨骼四肢已經大概有了男人的架子,臉上稚氣稍脫,李瑛差點沒認出來。
風雪涌進門,蕩起一股寒氣,盆中未燃盡的火焰隨風飛舞,很快又歸于平靜。
父子相見,可誰的臉上都沒有笑意,神色生疏得仿佛初見的陌生人。
李姝菀站在門口,有些無措地來回看著李瑛和面前的背影,抓緊了身上拖地的大氅。
李瑛仔細打量了一番李奉淵,語氣同樣平淡:“長高了。”
他說罷,看向李姝菀:“姝兒,過來,見過你行明哥哥。”
行明是李奉淵的字。李奉淵皺了下眉頭,側身面無表情地看向了李姝菀。
李姝菀聽話地脫下身上過于沉重的大氅,小跑到李瑛身邊,有些緊張地看向了面前的少年。
她記得從江南來這兒的路上李瑛與她說過的話:她有一個哥哥,年長自己五歲,是除了爹爹之外,她唯一的親人。
李姝菀在路上偷偷猜想過那位素未謀面的哥哥會長什么樣,性子如何,是不是和爹爹一樣沉默少語。
她料想了種種情況,做好了不被喜歡的準備,可在看到李奉淵冷漠得毫無情緒的神色時,仍舊慌得手心出了汗。
她捏著衣袖,推了推額前的帽檐,抬頭無助地看了眼李瑛。
在李瑛鼓勵的目光下,李姝菀鼓起勇氣,怯生生地迎向李奉淵的視線,溫聲細語地喚了聲:“行明哥哥。”
李奉淵站在她面前,垂著眼皮冷眼看著她,一言未發。
知子莫若父,李瑛似已料到李奉淵會是這種反應。李姝菀不安地看向李瑛,李瑛伸手按在她肩頭,安撫道:“別怕,他不會拿你如何。”
李奉淵看著眼前這父慈女孝的一幕,只覺得諷刺:“父親就這么斷定?若我將她投進湖中淹死呢?”
他面色認真,不似在說笑。
李姝菀心尖一顫,惶惶不安地往后退了半步。停雀湖嚴寒冷清,她不要淹死在那處。
李姝菀年紀小,會被李奉淵的話嚇到,李瑛卻只是面不改色地看了一眼自己這叛逆的兒子:“你若當真做出這種事,那這些年的圣賢書可算是白讀了。”
李奉淵此前在宮中做了幾年太子伴讀,如今又在名師座下聽學,他悟性好,學得通透,雖嘴上說得厲害,但李瑛并不擔心他當真行錯事。
李瑛說罷,望向面前洛風鳶的牌位,指著李奉淵腳邊的蒲團對李姝菀道:“姝兒,跪下,拜。”
李奉淵聽到這話,神色忽而一變,不可置信地盯著李瑛,像是覺得他在外打仗傷了腦袋,失了神智。
李姝菀并沒發現李奉淵驟變的臉色,她遭了他的冷眼,此時不敢看他。
心中雖畏怯,李姝菀卻不會不聽李瑛的話,她應了聲“是”,戰戰兢兢地走向蒲團,膝蓋一彎,就要跪下。
可就在這時,身邊卻突然伸出一只手緊緊攥住了她的手臂。
因常年習武,李奉淵手上的力氣全然不像一個尋常同齡少年該有的。李姝菀痛哼了一聲,隨即察覺到那手用力將她往上一拉,強硬地拽著她站直了身,而后又很快放開了。
一拉一拽毫無溫柔可言,雖只有短短一瞬,仍叫李姝菀眼里痛得浸出了淚。
她捂著手臂,紅著眼,下意識看向拉著她站起來的李奉淵,目光觸及的是半張隱忍怒意的臉。
李奉淵沖李瑛冷笑了一聲:“你隨隨便便從外面帶回來一個不知姓名的野種,就想跪我娘的牌位?”
他并未看李姝菀,可“野種”二字卻如一根鋒利的冰針刺向了她。
李姝菀眨了眨濕潤的眼,默默地低下了頭。
李奉淵這話說得不堪,李瑛側目睨向他,沉聲道:“姝兒既是我李瑛的女兒,那便是風鳶的孩子,認祖歸宗,拜見主母,有何不對?”
李奉淵嗤笑一聲:“于禮法是無不可,于人心呢?”
他垂眸端詳著李姝菀的面容,面露譏諷:“六七來歲,真是一個好年紀。六七年前,父親在外與別的女人有染之時,恰是母親病重、臥榻不起的時候。父親如今帶回這么一個野種跪拜母親的牌位,心中難道沒有分毫愧疚?”
少年終歸是年輕氣盛,沉不住氣,李奉淵看著面前隨時間褪色的牌位,語氣激烈道:“母親離世時神志不清,已經不認得人,可直到最后一刻她嘴里念著的都還是你的名字。你那時在哪兒?”
李奉淵咄咄逼人:“西北的戰場?還是他人的床榻?”
風雪再次涌入室內,李瑛看著眼前厲聲詰問的兒子,少有地沉默了片刻。
良久,他才開口:“今后到了陰府,千般過錯,我自會向她請罪。”
父子吵架,無所顧忌,亡人地府,什么話都說得出口。
他話音落下,李姝菀忽而小聲開了口:“爹爹,我……我不拜了。”
她似乎被嚇到了,又仿佛覺得自己才是致使二人爭執的禍源,一雙小手抓緊了棉衫。她言語有些哽咽,近似請求:“我不拜主母了,爹爹,你們不要生氣。”
一雙清澈的杏眼蓄滿了淚,她忍著哭意,聲音聽著有些含糊,小小一個人站在李奉淵面前,還不及他胸口高。
李奉淵心頭憋著火,如今她一開口,愈發悶堵。
他低頭看她,就瞧見兩滴豆大的淚珠從她凍得泛紅的臉上滾下來,流過圓嘟嘟的白凈臉蛋,滴落在了他黑色的衣擺上,暈開了兩團深色的花。
她哭得很安靜,淚水濕了臉龐,也不鬧,更沒有吵著要李瑛為她撐腰,小手抹了幾次淚,卻又抹不干凈。
李奉淵看得心煩,竟生出一點兒自己欺凌弱小的錯覺。
李瑛說得不錯,李姝菀不過是一個小姑娘,即使李奉淵厭煩她的身世,也的確不能拿她一個六七歲的女娃娃做什么。
李奉淵抿緊了唇瓣,胸口幾度起伏,心里因她而起的話此刻又全因她憋在了喉頭。
事已至此,也沒什么話可說,他冷著臉跨出祠堂,孤身淋雪走遠了。
李姝菀認過李家的祖先,最終還是沒拜洛風鳶的牌位。
李瑛沒有強求,關上祠堂的門,抱著李姝菀離開了此處。
宋靜執傘匆匆趕來時,恰好瞧見二人從祠堂出來。
平日里府中人少得冷清,李奉淵又是個不喜歡旁人貼身伺候的,宋靜每日只用繞著棲云院做事,清閑自在,許久未像今天這樣狼狽過。
他年已有五十,腿腳也不大中用了,這兩趟跑得他氣喘吁吁,背都汗濕了。
他遠遠看見李瑛高大的身影,面色一喜,忙喚了聲“將軍”。
李瑛聞聲回頭,李姝菀也跟著望了過去。
李瑛幼時,宋靜還是他身邊的小廝,如今坐在管事的位置上,是府中幾十年的老人了。
宋靜快步走近,見李瑛好端端地站著,沒缺胳膊沒少腿,神色寬慰:“久別相見,如今看將軍一切安好,老奴就是明日去,也可安心了。”
李瑛無奈搖頭:“許久未見,你這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古板性子倒是不曾改過。”
他同李姝菀道:“此人是宋靜,府里的管事,你叫他宋叔吧,以后有什么事都可去尋他。”
宋靜低頭看向李瑛懷里的李姝菀,李姝菀拔開額頭垂下來的大氅,睜著還有點泛紅的大眼睛看著他,乖乖地喊了一聲:“宋叔。”
半大點兒個人,和司閽說的一樣,的確是如玉娃娃一般的乖巧,聲兒也軟和。
宋靜膝下無子女,這一聲叫得他心頭沁了蜜似的甜,可想到她的身份,又有幾分唏噓。
主人給了面子,做下人的卻不能就此忘了尊卑,宋靜沒有直接應下,而是微微垂首,道了聲:“老奴惶恐。”
李瑛對宋靜道:“她今年七歲,名姝菀。以后我不在府中,你多費心。”
李奉淵被李瑛扔在望京這些年,是宋靜看著長大,如今將人交給他,李瑛放心。
宋靜忙應下:“是,將軍,老奴省得。”
他說著,抖開備好的傘,上前撐在李瑛與李姝菀頭頂,擋住風雪。
一人打不了兩把傘,他替李瑛撐傘,自己就得淋著。李姝菀看他舉得吃力,朝他伸出手,小聲道:“宋叔,給我撐吧。”
宋靜愣了一下,沒想到李姝菀會這樣說,他也沒見過哪家小姐從奴仆手里拿傘親自撐著。
他看向李姝菀,見她眸色純凈,身上并無半點架子,猜到她以往在外頭過的不是什么養尊處優的日子。
他心中憐惜,不自覺放柔了聲音:“還是老奴來吧,別累著小姐。”
李瑛倒是順著李姝菀:“無妨,給她吧。”
宋靜這才點頭應下:“是。”
三人順著湖邊往棲云院的方向走,李奉淵留下的腳印還未被細雪掩蓋,孤零零一行,延伸到看不清的路盡頭。
李瑛順著李奉淵的腳印往前走,突然開口問:“他常來祠堂嗎?”
宋靜知道李瑛問的是誰,回道:“不常來,除了夫人的陽辰陰生,只有逢年過節時偶爾會來看一看。”
說完,安靜了一會兒,宋靜問:“老奴已經讓廚房備下早食,不知將軍待會兒要在哪兒用食?”
李瑛問:“行明吃過了嗎?”
宋靜道:“還未曾。”
“那便一起用。”
“是。”
李姝菀高高舉著傘,安靜地聽著二人說話,沒有出聲。
走著走著,李瑛好似突然想起來什么,道:“回來的路上翻了車,姝兒的行裝掉下了山崖,所有的東西都得重新準備。”
他說著,低頭看了眼李姝菀裙擺下露出的粉鞋尖:“叫人去買兩雙鞋,處處是積雪,行路也不便。”
李姝菀聽見這話,像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把鞋子往裙擺下縮了縮。
宋靜見他一路抱著李姝菀,以為是出自疼愛,沒想到是因為踩濕了腳上這雙鞋就沒得穿了。
宋靜連聲應下:“老奴待會兒就叫人去買。”
幾年來府里都沒什么變動,為李姝菀置辦這事兒在府里是件難得的大忙事兒。
宋靜在心頭捋了捋要置辦的東西,忽然想起一事來:“尋常用物府中一直都備著,只是府里的繡娘母女前天回了老家,若要做新衣裳,得等上幾日。只能先在外面買些成衣,不過外面的成衣大多料子粗糙,怕小姐穿著不自在。”
這事兒本不值一提,不過宋靜想李瑛將李姝菀從外面接回來,自然是想她過上錦衣玉食的好日子,便提了一句。
李瑛不理家事,沒想過還有這些問題,他問:“行明從前的衣裳還在嗎?”
宋靜聽他這么問,怔了怔,遲了半聲才回:“都收著。”
李瑛半點不客氣:“那就先取兩身沒穿過的衣裳給姝兒穿著,等繡娘回來了再縫制。”
當真是親生的兒子,才吵了一架把人氣走了,這時候又打起他衣裳的主意。
李姝菀聽得這話,輕輕抿著唇,抬頭看了李瑛一眼。李瑛會錯了意,問她:“不想穿他的衣裳?”
李姝菀微微搖頭。她像是怕極了李奉淵,小聲道:“我怕行明哥哥會不高興。”
李瑛倒是果斷:“他沒那么小氣。”
宋靜聽得心頭苦笑:怕就是有這么小氣。
李奉淵之前與李瑛一同住在明錦堂,洛風鳶離世后,他才搬到了棲云院。
棲云院比府內其他地方要清凈些,落雪聲都好似能聽見一二。細雪飄飛,院內的飛檐積了一層白。
李瑛踏入院中,端詳著眼前寬敞空曠的庭院,奇怪道:“這院子重修過?”
宋靜解釋道:“沒有。只是少爺搬進來后,叫人把庭院里的幾棵桂樹挪了出去,院門內的香竹影壁也讓人撤了,連同庭院里各種占地的造景都填平了,就瞧著空曠了許多。”
棲云院本是一座四方院,失了精細擺放的雅景后,空空蕩蕩,一眼能望遍所有房窗,很是死板無趣。
而李瑛與李奉淵不愧是父子,他聽完點了點頭:“如此也好,通透寬敞,他舞槍弄劍也方便。”
宋靜搖頭失笑:“將軍說得是。”
李奉淵將棲云院的正房設做了書房,自己反倒去睡了較為狹窄的西廂,而西廂正對的東廂還空著沒人住。
李瑛今日來,也正是因此。
他走入廊下,放下抱了一路的李姝菀,取下了她身上厚重的黑氅,遞給宋靜,牽著她沿著回廊徑直往東廂走。
宋靜接過大氅,沖廊下兩名偷偷往這邊瞧的侍女招了招手。
兩名侍女快步走來,宋靜將大氅給了她們,叫她們拿下去浣洗干凈,又吩咐她們去叫廚房將飯食送來棲云院,然后跟上了李瑛。
東廂門正閉著,李瑛對宋靜道:“我記得東廂還空著。”
“是空著。”宋靜說著,上前兩步推開東廂的房門,又退到了一邊,“少爺平日大多時辰都待在書房,要么便是武場,東廂便一直沒用。”
東廂雖沒人住,但屋內家具一應俱全,宋靜一直吩咐了人打掃。
晨光流入,房中窗明幾凈,無半點積塵,寬敞又干凈。
李瑛沒進門,站在門口看了兩眼,便安排了李姝菀今后的去處:“姝兒,以后你就住這兒。”
李瑛的話李姝菀向來不會違抗,她點頭:“好。”
應完之后,她看著眼前空蕩蕩的屋子,又輕輕喊了李瑛一聲:“爹爹。”
李瑛低頭看她:“怎么?”
她似乎覺得這院子過于冷清,眨了眨眼睛,問他:“我以后一人住在這兒嗎?”
李瑛道:“不是。”
李姝菀并不知道棲云院是李奉淵的院子,更不知道李奉淵此刻就在正對面的西廂房里。
她聽李瑛回答得果斷,便以為他會與她一起住在棲云院,心頭安定了幾分。
不料下一刻又聽李瑛道:“這是行明的院子,你與他一起住。”
李瑛微微側身,隔著飛雪望向西廂:“他就住對面。”
棲云院房屋布局對稱,兩處廂房正正相對,中間庭院寬闊,站在東廂門口,可將西廂門窗盡收眼底。
反之也一樣。
李姝菀愣了愣,不自覺抓緊了李瑛的手。
她知道李奉淵不喜她,與他同住無異于寄人籬下,可她更不能拒絕李瑛的安排,是以只能惶惶應道:“我知道了,爹爹。”
這時,侍女撐傘端著飯菜穿過月洞院門,將飯菜端入了西廂房。
李瑛對宋靜道:“行明在何處?叫來一起用飯吧。”
宋靜道:“少爺常常天不亮就去了武場,回來后有沐浴的習慣,今兒去了趟祠堂,耽擱了會兒,想來這個時辰應當還在沐浴。”
李瑛微微頷首,見西廂房沒人抬水出來,猜想李奉淵大概還在浴桶里泡著。
李瑛道:“好。這沒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宋靜今日事多且雜,要打理東廂,準備好李姝菀要用的物件,去庫房里翻出幾件李奉淵沒穿過的舊衣裳,還得張羅著安排侍女婆子伺候李姝菀,事事要準備。
他應了聲“是”,撐傘快步離開了。
李奉淵從西廂出來時,李瑛和李姝菀已坐上了桌。
李瑛閉目端坐著,李姝菀坐在他身邊,既不敢動筷子,也不敢亂瞧,便呆呆地望著窗外的雪色,半天沒眨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聽見腳步聲,未回頭已猜到是李奉淵,立馬從凳子上跳下來,小聲叫了一聲“行明哥哥”。
李奉淵臉色依舊沉著,淡漠地覷了她一眼,沒有趕人,卻也沒有應聲。
他剛從浴房出來,頭發只擦了個半干,時不時還有水珠從發絲流下,潤濕了肩頭的衣裳。
他走向飯桌,單手握著頭發,拿一根繩子將長發繞了兩圈,利索地束在了腦后,瞧著有幾分說不出的少年英氣。
李姝菀在江南時,看見別的姑娘纏著兄長撒嬌,也想過自己若有一個哥哥會是怎樣的場景。
如今她當真多了一個哥哥,她卻只覺得不自在。
屋內燒了炭,門窗半開著通風。李奉淵挑了個離二人最遠的位置坐下,寧愿頂著風口吹也不肯挨二人近些。
李姝菀等他坐下,才又坐回凳子上,只是怕惹李奉淵不高興,沒再挨著李瑛坐,而是和李瑛隔了兩個位置。
李瑛聽見二人落座,緩緩睜開了眼。
他看了一眼兩人的位置,也沒多說什么,拿起筷子:“吃飯吧。”
李奉淵跟著伸手握筷,李姝菀看他動手,這才后一步摸上碗筷。
明明是坐在凳子上腳都挨不著地的年紀,她的言行舉止卻處處小心,通透得叫人驚訝。
李奉淵曾在宮中做太子伴讀,自小養了一副縝密心腸,如今有人在他面前如履薄冰,他自然也能察覺出來。
李奉淵微微皺眉,像是不明白她在外面如何被李瑛養成了這般性子,難得主動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被李姝菀瞧見,誤以為自己哪里惹他不快,手微微一抖,伸出去夾菜的筷子立馬縮了回去。
她扶著碗,低頭扒了口白飯。
食不言,寢不語。
飯桌上,李瑛和李奉淵父子倆誰都沒有說話,李姝菀自然也不會貿然開口,只安安靜靜地吃她的飯。
一時,飯桌上只聞碗筷輕響。大年三十,一家人相聚,卻是沒有一絲熱鬧氣。
三尺春(全2冊)/長青長白 作者簡介
長青長白:
言情小說作者,文風娓娓道來,絲絲入扣,擅長在故事中描述浪漫與救贖,筆下故事情節動人,角色飽滿。
代表作品:《停岸》《銜玉》《三尺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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