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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絨花 版權信息
- ISBN:9787512678255
- 條形碼:9787512678255 ; 978-7-5126-7825-5
- 裝幀:一般輕型紙
- 冊數:暫無
- 重量:暫無
- 所屬分類:>
紅絨花 內容簡介
本書內容包括: 紅絨花 ; 山高樹大 ; 小雨的日子 ; 洗凈仙客來 ; 預約晚餐 ; 一畝三分地 ; 月光下的艾蒿枕 ; 城市噪聲 ; 飛翔的探戈 ; 楊柳飄時。
紅絨花 節選
1 先是一個小女孩聽見了從高空傳來的聲音,小女孩騎在爸爸的肩頭上,雙腳在爸爸胸前亂蹬亂彈,伸手指天哇哇哇地叫喊。爸爸抬頭就見三十六層高樓的外墻邊懸掛著一個人,是男人是女人他看不清,因為銀白色的“桂宮樓”三個字碩大無比地立在那人的頭頂上,那人就顯得很渺小。隱約可見一根細細的繩索從桂宮樓腳底垂直墜下,那人左手握在繩索上,右腳邊吊著一只長圓形的水桶。他彎腰將右手伸向桶內時,身體緊貼著淺褐色的外墻,強烈的動態感構成了一幅翱翔的圖畫,像有一只朝著大地傾斜飛去的鷹,正在經過陡峭的山壁,水桶上翠綠色的油漆恰似魔嘴銜著的綠樹枝,一種獨特得給人期盼的美感。騎在爸爸肩頭上的小女孩被嚇哭了,爸爸則判斷那人是個蜘蛛俠,便朝著天空中大聲地呼喊,喊些什么誰也聽不清。這對父女的怪異舉動,瞬間吸引了許多人圍攏在他們身邊,大家同樣地抬頭朝高處望去,同樣地亂呼亂叫。兩個交警迅速跑步至高樓下,習慣性地把手中的對講機湊到嘴邊,方才恍然明白,對方手中并不存在這個現代化的通訊設備,就張開嘴巴當喇叭一樣地喊話。 降落在交警跟前的小人兒,個頭頂多米五幾,不胖不瘦很精干,穿套灰不溜秋的工作服和老式解放鞋。他不慌不忙地解除綁在身上的勞動工具,水桶、刮子、下吊板、金屬扣絆的安全帶,所有物件叮咚叮咚互相撞擊之后跌落在地。他扯扯衣袖抹一把臉上流淌成溝槽的汗水,把自己抹成了個大花臉,然后瞇起他的小眼睛朝交警笑。 “你為什么要在上面亂喊亂叫? “我不是亂喊亂叫。” “那你干什么?” “師傳教的,他叫我害怕的時候就喊幾聲。” “有你這么喊的?” “對不起,”小人兒的臉像被他手中的工具突然刷紅了,兩只大大的招風耳緊跟著也紅了,他四下覷視眾人一陣后說,“我不知道惹出了麻煩。” 交警忽然警覺地問:“你喊的什么話?” “我…”小人兒伸出他的臟手,食指和中指直端端地送進嘴唇里。 交警被對方嘴里發出的聲音惹笑了“不是口哨聲,”他朝圍觀的人群指一指說,“大家都聽見了,老實告訴我,你喊的什么?” “我喊九月,九月我好想你!” “九月?” “九月是我的媳婦兒。” 2 海子在北京整“蜘蛛俠”這活兒已經五年。當初他們來京投奔當保潔公司老板的鄉親時,一起是八個人,現在只剩下三個人。海子的搭檔是下吊板,下吊板和海子住一個村,有五服外的親威關系。下吊板上頭的兩個哥哥一個憋死在娘肚子里,一個在三歲半時于痢疾,爹媽為了他的健康成長,給他取名叫萬世狗。農村喜歡豬呀狗的哼哼著好養活,可在外邊干事多讓人笑話,海子要替世狗取個名,世狗跟海子一樣愛笑,他笑指自己屁股底下的坐騎說:“下吊板,很好玩的。”下吊板就這么著一路堿過來了。去年,鄉親老板改行了回老家香菇去了,海子另投新公司。新公司的業務多在東邊,海子只好住進新老板暫時安排的地下室大工棚。棚里有各種行道的打工仔,海子掀開床頭的厚油布篷子,與隔壁一個年長的老鄉結識了交好了,軟磨硬纏要跟人家學瓦工。他想外墻這話兒下雨、起風、霜凍都不能干,一個月倒有半個月歇著,過去他歇得起,現在他不起了。去年初秋他回家娶了媳婦,**夜就用避孕套,沒蓋新房,沒攢足錢哪能讓娃兒落地?那老鄉看海子比親娃子還討人喜歡,就教給了他手藝,海子有了室內室外兩手功夫。 這天海子和下吊板的活兒不光是清潔社區住房的墻面,在三十三層和三十六層還有兩塊玻璃要換。海子換三十六層檐外的玻璃時,眼睛被一個粉紅的“喜”字照亮,腦袋烘烘地發熱,心里好不溫暖的感覺。可是他不能繼續欣賞那風景,行內有一條不成文的道德規定一一不能偷視業主的室內。下吊板夾著玻璃湊過來了,海子接過玻璃專心致志地干活兒,這活兒有丁點馬虎就會去見閻王爺。等玻璃換好了,下吊板去一邊洗墻了,他才像個走馬觀花的游人重返難忘的景區。眼睛半睜半瞇,那是一半理智告訴他不要看,一半好奇卻驅使他偏要看看。從玻璃上粉紅的“喜”字縫間望向臥室,一片粉紅把海子照亮,粉紅的窗簾,粉紅的床,粉紅的枕頭…它們與另一種粉紅在海子眼前重疊。那是一棵粉紅色的桃花樹,九月在樹下說過的一句話,九月說她當新娘子時,要戴就戴紅絨花,粉紅的。可是他沒有給九月買來紅絨花,他與九月在春季里認識,在秋季里結婚。春季里他只花六天時間認識了九月,秋季里他同樣花六天時間,與九月雙雙拜了高堂,無邊無際的思念被帶到了北京。白天干活兒開不得小差,夜里夢中九月也不來,海子只有晚飯后,從地下室那二十個人排成通鋪的工棚里逃出來,獨自沿著上下全被水泥包圍的長廊走啊走,偶爾經過一盞燈,柔柔的光線射在他身上,似夢非夢,那種感覺不錯。不錯時他就吼兩聲:“九月,九月我好想你!”當然他不會登上梯道,梯道之上大東都購物廣場非凡的熱鬧,會把他與九月的幽會淹沒得無影無蹤。 墻面遍布暴雨的杰作,無數條污黑的溝壑對海子說:“今天的活兒可緊張。”昨晚他在超市門口的大屏幕里得知未來一周多晴日,他便亢奮了,心里頭快活的豆芽兒一下子躥了寸把長。這個經常在夜間下暴雨,白天“多晴日”的夏季真好。他計劃把九月接來北京玩幾天,現在得拼命攬活兒,再過三個月、手上有錢了,天涼了,整外墻的活兒也伴著冬季的到來消停了,他要陪著九月逛逛天安門、故宮、長城。 海子是個有心人,九月來京還遠著呢,他就在四處找住所。大工棚,他給否認了,前不久有個河南媳婦來探親,是頭兒臨時讓出他自己的帳篷。大工棚里兩百來號漢子,常有人為爭“洗澡間”赤膊露胯地從那里面打出來。九月不能看見那種難堪,更不能讓滿嘴臟話的男人們把九月當稀罕,給九月難堪。住六十塊錢一天的地下室,沒一扇窗戶,大白日里黑咕隆咚,他擔心九月氣悶弄出病來,在北京可千萬別上醫院。所以海子干完頂上的活兒,再次經過三十六層新房時,他的思想又開小差了。他趴在那兒想象他和九月相依相偎坐在這粉紅的新床上,還有九月直端端的腰背、粉嘟嘟的桃花臉…… 他想他這輩子真得感謝那個未見過真面目,只看見遺像的老爹爹,那個早晨,他跟著家人繞山過河幾十里去外村奔喪,喪事上與九月相識。九月姣好的面容在眾人中真像春夜掛在樹梢頭的月亮,靜靜的,爽爽的,星星們不時偷覷她一眼。然后有人起哄了,不是起九月的哄,而是起海子的哄,先是個與海子年齡相仿的高個兒喝喚海子去擂鼓。海子一進靈堂就看明白了,這主家沒請樂隊,是個長輩靠在棺材邊打鼓,他邊打邊唱,四個男人在棺材前踢腿舞臂,踩著他的鼓點跳喪。長輩對死者生平很熟悉,把死者的故事從出生唱到去世,從傍晚唱到深夜,還得從深夜唱回到凌晨,唱它個三天三夜呢!唱啞唱累了是應該換個人了,可換誰也輪不到換海子這個外村人。高個兒叫海子去打鼓不是要出海子的洋相么?海子習慣這類男人了,看見人堆里扎著個漂亮女人他就要抖,抖他的高大帥美狠氣,不抖怎么把女人滴溜溜轉動的眼珠子吸引到自己身上來?要抖就要找人墊底,這事不攤矮人海子身上攤給誰?**次高個兒剛開口,海子趕緊閃進了烤火房。很快九月相跟著進了烤火房,九月的眼睛水汪汪的,是被房里的火焰、靈堂里的供香、男人們嘴里叼著的煙霧給熏的,還是她眼睛里揉進了一個人?海子寧愿看九月是眼睛里揉進了一個人,因為九月*先響應高個兒的號召叫海子去打鼓。 “你知道我會打鼓嗎?”海子不放過這搭上話的機會。 “在何家沖我見過你打鼓。”九月的淚水從眼眶里蹦出來了,這次是讓燃燒的煙霧給嗆的。海子對九月笑了,他滿心里都藏著笑退出烤火房。 靈堂里的高個兒見海子躲了,心想你躲吧,我就偏讓你出洋相,三天三夜,不弄點小描曲怎么熬?那會兒大家都起哄了。 海子大大方方地從長輩手里接過了鼓槌說:“擂就擂,九月你可聽好了,我的調子準不準,我的詞兒編得怎么樣?” 海子想,九月是那么爽快地答應嫁給他,相識與許婚,兩次驚喜讓他暗暗發過誓,他也要給九月一次驚喜。他的臉在那貼著“喜”的鋼化玻璃上貼成個大燒餅,他恨不能把玻璃舔出無數個小孔來,讓他吸進新房里的粉紅、吉祥、幸福,等到九月來京再把滿肚子里藏著的粉紅、吉祥、幸福,嘴對嘴兒地慢慢地吐給九月。這瞬間美麗的想象,把他自己都感動了,氣體和淚水在玻璃上層層堆積,迷糊了他的雙眼。一個異想天開的決定從他心里進發,這次就給九月一個驚喜,讓九月進京后住進高樓。 海子發狠地想,我他媽的爬了五年高樓,清潔了數干套墻面,趴著人家的窗戶瞅,眼淚巴巴地瞅,難道不能讓老婆開一次洋葷嗎?于是他在離開三十六層新房之前朝著天空忘形地喊道:“九月,九月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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